“你们怎么不再多费点心思把我直接送到教国里去忏悔‘多让你们费心把我送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呢?”当然他并不可能把这种话说出口。
至少现在不能。
说起来,在初中的时候他就向自己的父母曾多次提出“能来这种地方来看一看该有多好”的小小憧憬吧。
也只是维持到了初三而已的心愿。
它便随着那起事件葬送在了火海之中。
真是没想到会以这种形式实现啊......
看这样子不......光是物理意义......还有一定现实意义夹带在里面的“回不去了”啊......
“那个......有在听吗?”
轻声的呼唤将泽人从回忆中扯回现实。眼前的这个青年正在以一种极为困惑的表情去解读着泽人此时的想法。
“......啊,不好意思,咳咳,”干咳了两声,泽人随即调整了自己脸上的表情。“我只是......只是没想到会被送到那么远的地方来......”
“不过真的有必要吗?”当然,泽人并无法得知他们这么安排的用意何在,即使他向着最有可能知情的对方抛出这一疑问,结果也只是会像是朝着一口没有底的井中投去一样得不到任何回应。所以他选择了沉默,任由自己慢慢消化。
“啊,这也难怪。”青年一副“我理解”的表情,伸手把本就糟糕的发型弄得更加凌乱。
“说实话我也没搞懂,关于他们为什么把你送过这边来这件事。不管了,也许这就是所谓的‘高人自有高见’吧。
“反正我倒是看不出‘高’在哪一方面就是了。”
“是吗.......那......我的同学们呢,能让我去见见他们吗?”
“就以目前的状况而言......不能。非常抱歉。”
相当微妙,那个青年脸上所展露出来的表情。
那个表情停留的时间过于短暂,以至于没有把握去否定“会不会是自己看错了”这一观点。
不,不对。
有一种违和感从那家伙的语气中流露出来。
但那违和具体指向什么,泽人也说不上来。
线索不足,全是单方面的理解与自顾自的解答,而非去“分析”那家伙之前话语中的细节。换句话说,泽人现在才意识到自己正身处在一个对自己非常不利的局面。
造就了这么个情况的蠢蛋,正是自己。
啊啊,真是的,关于这点我已经在很深刻的反省自己了......
话说回来......是得有怎样的洞察力才能在哪怕接收到“我把你和你的同学们一起转送到了离你们原本生活的城市超远的另一座城市了哦”这一系列足以令大脑死机的震撼里也能保持足够的冷静啊......更别说去回避这种像无头苍蝇一样令人无所适从的局面,光是想到还能在那种情况下冷静思考而正确思考的人......
泽人就不寒而栗。
究竟会不会有这号人先暂且不论,如果哪天会与这类人物相识并与之敌对......恐怕会难以全身而退吧。
说难听点,但却更加合理——毫无疑问会死得非常难看吧。
绝对不想与那种人为敌啊。
泽人默默地在心中如此祈祷,更多的像是一种自嘲。
“算了,”从思考中醒来的,不止泽人单单一人。“我想,再这样绕来绕去也没什么意义了吧。再往下试探两手,似乎只会白白浪费更多的时间呢。”
泽人与那个先一步“醒过来的视线”——那个青年的视线相撞在了一起。那眼神如同一把冒着热气的匕首,悄无声息的抵在泽人的喉咙。
宛如两个存在。青年身上的气势从说出这句话的开始便颠倒了过来,充斥着相当危险的气息——尽管他的头发乱糟糟的样子依旧没有改变,可现在的这幅模样却让人无法与之前的那位“热情友善”的粗大条形象所匹配。
不过......
“什么?”
没能完全理解青年的话语。但能明显的感受到,当下的气氛已经被渲染到了紧张的顶点。
“啧,别装傻了。算了,虽然我记得我已经说过了——不过看你这个样子,指定是没当一回事吧?”
不过还真是神奇,虽说心理上已经有了紧张的感觉,但自己的呼吸却没有变得要急促起来的迹象啊。
“喂,小鬼!”
当泽人回过神来时,看到的便正是男人那张板着的脸,几乎贴在了自己的面前。
说实话,从这么近的距离看到这种表情可真的很吓人啊......
闭上眼睛的泽人深深叹了一口气。得到了这种极为敷衍了事的“回复”后青年也没有打算进一步追究,倒是意料之外的坐回了那张塑料制成的凳子上。
可整个房间里充斥着的凝重,并没有因此退减丝毫。
“你这态度可真令人不爽啊......不过算了。姑且是为了确认,我还是重新说一遍好了。
“当然我也希望这会是我在这里最后一次对你自我介绍。”
青年板着脸说着,没有一点情感波动。他从衣服内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的皮夹。展开后的皮夹分为上下两个部分:上部分写着“公安”两个大字,而背面则印着由黄色的星星围成一圈的警徽,如果是用于身份认定,这些就已经完全足够了。以至于印着“公安”那面的下部分里展示的证件就像是附带的赠品一样。不过出于礼貌,泽人还是草草的看了一眼。
姓名、照片以及编号一样不少......不过看样子,他对我之前的行为相当不满意啊。
“我叫富康恒太,就和这证件所说明的一样,我是名警察。当然,至于你想怎么称呼我那是你的自由。”
也没必要特地再重申一遍吧,况且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怀疑你啊......真的。
“不过,你真的有搞清楚自己身处在一个怎样的立场么?”
就算你这么问了......
泽人摇摇头,出于警惕,他没有直接回答。
“啧。都到这份上了,不知道你是假傻还是真傻。”
富康恒太眯着眼,用双指在眉间揉捏。过了好一阵,他摇了摇头,把另一边手上一直捏着的闪耀着金色光芒的警证收回上衣内袋。
“总之现在还是先把情况给你大致说清楚——关于克拉夫特,你就别想着什么时候回去了。不如说去思考下一个新学校该在哪里就读才更加明智。不过,根据情况来看,你当然可以盯着‘克拉夫特’那所学校的名字去报考,这倒是确实省去了费心选校这一茬。
“当然,这一切都得有一个大前提。但很遗憾,你现在的情况并不允许你拥有满足这一前提的条件。”
他的双手架在胸前。一边看着泽人眉间的扭皱一边抬起腿搭在另一条腿的上面。
“如果我把话说得再清楚一点——你的学校,‘克拉夫特’,与城市同名的学校,在你昏迷的那一夜间成为了废墟。
“而你,唐泽人。你是我们发现的唯一幸存者。”
富康恒太把身子向前探出,接着往下:
“可最大的问题在于,别说收到袭击了,你的全身上下甚至连一点的擦伤都没有。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在等到一切结束之后,你特地找了一个地方睡了一觉——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么?”
意味着,我必须得用自己的证词洗清自己的身份——吗......
也就是说这一切不是梦——不对,再怎么说也绝不可能是梦。
但真的,这一丁点的实感也没有啊.......学校变成了废墟......应该没有夸张的成分......
相比之下,还是关于自己被送到了“绿洲城”这件事更令他在意。不过,“你们”......这个词眼果然只是试探。
恶心。
对于抱有着“大家都死了,那也和我毫不相关”这种想法的自己......有些反胃......
但能活下来的自己本身也算是足够幸运的一件事了吧?
反问着自己,可令人感到可笑的,对于这一问题的答案,脑海里浮现的缺是一个女人的背影。
接着,泽人在现实里重重的叹了口气。
不......如果是那个女人的话......或许用“悲哀”一词来形容才更加合适吧。
但这样倒也说得通了。因为毁掉了整座学校的并不是自己,所以伤亡就算再多,那也与自己这一事件的受害者毫无干系。最多只会在内心里生起惋惜,而不是心理负担。
多少也和自己没有朋友这一事实有关吧......
但把一切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事情归咎于那个女人的身上时,似乎一切又会显得那么的合理。况且,如果真是她的所作所为的话,自己夜空不该去为了莫须有的怀疑而引起自己不必要的焦虑。
没错。眼下更应该关注的重点是“她让自己死而复生的理由”会是什么,以及——
“你有听说过一个自称‘娜娜’的女人吗。”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么?”
果然,当下之急是怎么说服他们啊。
真伤脑筋......
“没有,那只是我随便问问。”
眼前的这给少年虽说是以着“病人”的身份躺在医护床上,可他的言谈却根本谈不上“病人”应有的样子。
从始至终保持的一幅风轻云淡。就这一点来说,就令人恼火。
无论自己来软的还是硬的,他也没有丝毫试图打算改变的迹象。
“别再有下次。你现在的立场和身份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就够了,除此之外的任何其他话题都是多余的,听明白了?”
当然,富康恒太并不相信“随便说说”这一种从那个少年口中脱出的说辞。
他更愿意把那“随便说说”当成一种用来肯定自己猜测的话语。可这样的话,仍然有一个问题——少年口中的“娜娜”代表了什么?
抛开废墟的成因不谈,光只是那团让两名先遣队员莫名昏迷的雾还不够,现在又多了一个称为“娜娜”的神秘人——
人物?
脑海中突然闪过的话语如同赛车推进的燃料在一瞬间被点燃一般。他猛地站起身,打开仍处于某一文档界面的手机。
手指不断在屏幕上面滑动,脸上不自觉地皱起眉头。
眼前闪动的画面不断接近脑海中闪过的那个瞬间,直到一段黑色的字体被定格在他的眼前:
在行动正式开始前,通过民警部门的最初报告得知,有人在学校四周布下了相当繁杂的陷阱,一旦进入陷阱范围,一股神秘的力量便会使受害者当场死亡。报告中形容的场面是“就像是西瓜爆炸一样”加上考虑到当时校内人质的安危,以及凶手们之后的行动,他们选择了“以静制动”的方案。
......
据进一步的报告来看,其中之一的凶手就曾使用过校园广播进行了了“十分钟杀一人”为规则的威胁恐吓。
他们广播时相当狂妄,就现场结论而言也可说是出于绝对的自信。因为他们并未使用任何语音合成设备。所以从录音中的口吻而言,可以初步判断其使用者是一名女性。也就是说,行凶团伙当中有女性成员——
他放下手机,仍处灼热的眼瞳不禁望向了正在凝视远方蔚蓝的少年。
富康恒太在过来之前就已经反复确认过这家伙的背景资料,自然清楚他的名字,他的身世以及有着怎样的人生——至少从绝对可信的调查结果而言来说是这样。
但现在,“绝对可信”这一词却显得那么可笑。
一股由心底悠然而升的违和感让他越发怀疑自己对他的判断。
翠绿色的枝叶在窗外摇曳,时不时还会反射出耀眼的阳光。泽人透过它们,清澈蔚蓝的天空里,回想起了一些小时候的事。
一段自己被封锁在黑暗里的故事。
说起来,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到丹姐了啊......应该,有两年了吧......
“小鬼,接下来我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
“谁都想早点完事。”
富康恒太在泽人没注意到的时间里坐回了床边的凳子上,左腿架在右腿,仿佛自己之前从未站起身过——如果他的腿没有搭反的话。
泽人留意到这位警察手里多了一本裹着深褐色皮革的书,还有一支最常见的那种按动水性笔。
他打开书。
“年龄”
按动的笔帽发出“咔哒”一声。
“刚成年,十八岁。”
“出生年月日。
“还有姓名。”
“......二零零二年。
“唐泽人。”
视线再一度回到远方——那一片蔚蓝的天空,小鸟自由的翱翔。然后落下。
他眼中的世界染上了血红色......
紧闭上的双眼,黑色的世界里隐约浮现出一位女性的脸庞。她的衣着一向简朴优雅,喜欢料理,平日里的脸上总挂着一幅能将生活中一切的不顺心溶解掉的温柔笑容。她也和其他的家长一样平凡的喜欢着感情剧,渴望着剧情中的人物能幸福的同时,也认为着如果去告诉孩子一个没有悲伤的世界会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当然,她本人可没那么有文采,虽然这句话总被她挂在嘴边,但只要问起是谁说过的话后,便又会一脸自豪甚至挺起胸膛地说出“当然是我最崇敬的一位作家的说的啦”,那一副像是理所当然的“我是不是很厉害”的样子总能让泽人不禁笑出声音。
黑暗里的世界中,除了她,还倒映着一位中年男性的身影。
在别人眼中,他很阴沉,是属于严肃又认真的哪一种人。一想到这,泽人就不自主的笑出声。当然,那是在心底里。从泽人眼里倒映出的他,虽然总是板着块脸,实际上是心思很细致,经常容易犯错,只有在泽人犯下大错的时候才会严厉起来,一身书生气质,时而在一些关键的时候又让泽人打心底里绝的“这家伙原来有那么帅的吗”的这么一类人。
后来才知道,外界对他的评价并不是指对个人,而是从他书写的作品中给人的感觉。
也就是那时候,泽人才知道他的一名作家,一生都在致力于在书中创造令人回味无穷的故事。
那名女性口中的那位作家,正是这位中年男性。
泽人也当然记得他们的名字。也不可能忘掉。
他只是不愿意会想起他们的面孔——更不想面对。
“泽嫣,唐玖铭。
“我的双亲。在我初三毕业那年——死于你们所说的,‘车祸’。”
泽人扯掉与回忆所相连的那一缕细线,柔黄色的光芒从眼角边涌入。
他缓缓睁开了眼。
整个病房在黄昏的渲染下显得毫无生气。
接着他又紧紧闭上了眼。
被绷带和石膏裹住的身体无法动弹,他也无法彻底入睡。
只能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忍受被灼烧的痛苦。
身体上的,还有精神上的。
今后,只有他自己独自一人去承受一切了......
“我很抱歉,关于你的双亲。
“就这些了,我们之间的问话结束了。很感谢你的配合,尽管只是细枝末节的小事。”
富康恒太将书——用笔记本可能会更合适——合上,放在床柜上和自己手机挨在一起。
架起的双腿被他相互交换了位置——现在,他才算是“从没站起来过”。
“不过我这边还有些问题想问问,作为现在唯一当事人的你而言也真是辛苦。
“如果你不介意的这样的客套话,我这边可以说是要多少有多少。”
富康恒太停职腰板,冷冰冰地望着泽人。
这让泽人很不舒服。
“我会尽力配合。相应的,我也会向你提出几个问题。”
但为了理清楚这一道又一道让泽人不明所以的谜语,他选择了隐忍,并非无条件的隐忍。
“这很公平,不过考虑到你现在的处境来看却又有些可笑的‘公平’。
“三个,我只会回答你三个问题。前提是你的回答当中得有三个以上我想要的‘答复’。好,那么在开始前,我先去一趟外面。”
富康恒太一面说着一边起身,将笔记本和手机一块拿走。打开房门的时候又突然停下了脚步。
“啊,顺路提一嘴,尽管外面不会有警卫守着你,但如果你想从这里逃出去那也可不容易啊。当然,偶尔出去转转,也未尝不是不可。”
富康恒太向身后的少年送以微笑。
冰冷,而又机械般的肌肉动作所塑造的一种假笑,哪怕房门被重重地关上,也没能立刻从泽人的脑海里消失。
警告......吗。
泽人重重地叹了口气。
究竟是从哪里开始暴露了我已经恢复行动能力的这件事呢?
又或者只是试探?
算了,怎样都好。就按他说的,“出去转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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